瘟疫的力量传染病如何改写人类历史
文/侃叔 全文约字,阅读时间约15分钟 年伊始,这场突如其来的传染病,顷刻间,仿佛将大家拉回了年那段人人恐惧的日子。 大多数人对于大型传染病的记忆,也仅限于年的SARS爆发。但其实,传染病的历史与人类历史几乎一样长(甚至更长)。在漫长的古代岁月,那个没有任何现代医疗,也缺乏基本的流行病知识的年代,瘟疫的反复爆发,及其带来的不计其数的死亡,曾经无数次改写了人类的历史。 一直痴迷研究欧洲历史的我,刚好最近在读一本有趣的书《罗马的命运——气候、疾病和帝国的终结》,作者基于瘟疫和气候等历史记录,对盛极一时的罗马帝国的兴衰原因做出了全新的解释。这让我想起了之前读过的《枪炮、病菌与钢铁——人类社会的命运》和《瘟疫与人》两本书。而这几本书的内容,刚好可以拼凑出一份人与瘟疫抗争的悲壮画卷。 人类总以为是自己创造了全部的历史进程,但其实,看不见的细菌和病毒,可能才是创造历史的主角。 全书内容太长,在这里总结出重点部分,希望可以让你对这段沉重的历史有所了解: 壹西普里安瘟疫——衰落古罗马,搞活基督教 在代表西方古典文明的古罗马历史中,瘟疫并不罕见。发生在公元二世纪中叶的安东尼瘟疫,据推算曾杀死帝国1/4的人口,幸运的是,并没有太多动摇到帝国的根基。然而对于发生在三世纪的西普里安瘟疫,帝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。 当死亡天使来敲门——一幅描述安东尼瘟疫的画作 相对于大家熟悉的古代中国,古罗马有几个明显特点: 1、爱修路 “条条大路通罗马”,笔直又宽敞的公路,在帝国境内形成密集的公路网。很多道路,直到现在还在使用。 帕塔拉古城的干道,显示出罗马道路的宽阔/侃叔 2、擅贸易 与大陆文明的中华帝国不同,古罗马疆域围地中海而开,是典型的海洋文明。借助发达的造船和航海,帝国内外通商极为便捷。 安塔利亚古港。自罗马时期就是重要的通商口岸。/侃叔 3、住城市 直到现在,我们都能轻易看到无数古罗马城市的辉煌遗迹。相对于同时期的中国,古罗马的城市化率要高得多,城市里也拥有极高的居住密度。 以弗所城的塞尔苏斯图书馆。建成于年,在塞普里安瘟疫爆发前,已经屹立了多年。/侃叔 没错,这些条件,恰恰为传染病的爆发,创造了无比适合的温床。 当我们拼凑起那时的零星记录,会发现西普里安瘟疫的症状,包括疲劳、便血、发热、食管病变、呕吐、结膜出血,以及四肢的严重感染,而留下的后遗症包括虚弱、失聪和失明等。 由于症状并不典型(也可能是记录的错误),对于这场瘟疫的罪魁祸首,当代人并没有统一的结论,主流的几种观点分别是:天花、麻疹或出血热(如埃博拉病毒)。 然而关于西普里安瘟疫的恐怖,却可以通过当时留下的文字来还原: “罗马几乎没有哪个行省。哪座城市、哪座房子,没有被这种普遍的瘟疫袭击和洗劫。”它“摧毁了整个地球表面”。 “痛苦突然降临到人们身上,传播的速度比预想中要快,像火焰一样吞噬了各家各户,神殿里到处都是死人,他们本是怀着治愈的希望逃到这里的。” “泉水、溪流和水池旁边挤满了身体虚弱、饥渴难耐的病人。但是水的作用太过微弱,无法浇灭深处的火焰,那些病人在喝水后感觉和之前一样痛苦。” 西普里安瘟疫在公元年爆发。而就在一年前的年,罗马刚刚大张旗鼓,庆祝了成立0周年——对于一个国家而言,这绝对是了不起的成就。 瘟疫带来的巨大减员,对军队的影响尤其大。防御空虚的结果是:没过多久,曾经横跨欧、亚、非三大陆的罗马帝国,东西两条防线几乎同时失守: 东线战事败给了波斯人,老皇帝瓦勒良,成了罗马千年以来第一个被俘的元首。 刻有瓦勒良头像的金币 西线战事,日耳曼人甚至攻到了罗马城的郊区。皇帝德西厄斯也阵亡,只能在损失大量财产和奴隶的代价下被迫讲和。 更糟的是,帝国战败后的空虚之中,帝国的东部和西部,却各自被当地领导者分裂了出去,成立了帕尔米拉王国和高卢王国。罗马失去了粮仓埃及和富庶的高卢地区。 盛极一时的罗马帝国,离庆祝完千年盛典才不过十几年,却从此一分为三。 一分为三的罗马/Wikipedia 比起失去领土,更大的危机却在经济:瘟疫导致人口迅速减少,由此带来纳税减少,导致帝国财政空虚,官方铸造的银币,含银量从最初的%一路减到最后的5%(几乎就是铜币镀一层银)——如此疯狂的“超发”显然带来了恶性通货膨胀。 而以银币计价的粮食,起初大幅涨价,可很快发现因为人口大量死亡,产出的粮食无人购买,价格又迅速下降。一次古代的金融危机就这样爆发,掠走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最后的积蓄。 这样的社会大崩溃,却给了诞生不久的基督教难得的机会。 基督教讲求“一神”,禁止效忠任何其它偶像,甚至包括罗马皇帝。因此,在它诞生的前多年,一直不受帝国待见。起初罗马只是镇压神职人员,后来愈演愈烈,连教徒也一起镇压,甚至开始允许不经审判即可镇压。因此,在西普里安瘟疫爆发前,整个帝国的基督徒,不过几十万人。 然而如此严重的瘟疫,尸横遍野,让人只能想到世界末日。而基督教恰恰宣扬的就是“末日审判”,这让走投无路的民众无疑找到了一根“救命稻草”——反正活不成,干脆求死后上天堂。 生命之树,基督教对末日后新世界的想象 这种心态,其实不仅局限于平民百姓之中。在瘟疫的无差别攻击之下,就连罗马贵族甚至皇帝,也逐渐宁愿选择相信基督教的理论。公元年,罗马皇帝伽列里乌斯发布诏书,宣布停止迫害基督徒。而2年后,他的继任者,著名的君士坦丁一世,也就是建立了君士坦丁堡(今伊斯坦布尔)的那位皇帝,颁布了《米兰敕令》,正式给予基督教合法地位。 从此基督教逐渐成为罗马帝国的国教,直至今日,都是欧美西方世界最主流的宗教。 贰 查士丁尼瘟疫——重创东罗马,成就伊斯兰教 西普里安瘟疫究竟是什么病,大家没有定论。然而发生在公元年的查士丁尼瘟疫(及后来的“黑死病”),病因却明确指向一种可怕的疾病:鼠疫。 今天我们知道,鼠疫来自黑鼠体内的鼠疫杆菌,细菌依靠吸食黑鼠血液的跳蚤传播。而每当如出现大旱等自然灾害,黑鼠数量急剧减少,跳蚤便会饥不择食,叮咬人类,同时给人传染上致命的鼠疫。 鼠疫有多种传播途径,带来的是不同的症状:如常见的发烧,淋巴结肿胀,皮肤起黑色水疱,以及消化道出血等。在最极端的情况下,细菌直接进入血液,引发严重的败血症,病人甚至可以在没有任何症状之下突然死去。一段当时的文字,描述了那种可怕场面: “当他们看着对方彼此谈话的时候,会突然开始蹒跚摇晃,在街上、家里、港口、船上、教堂里,还有其他任何地方倒下。” “还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:一个人坐在那儿干他的活,手里正拿着工具,忽然倒向一边,他的灵魂就这样离开了躯壳。” 一旦染上鼠疫,在当时的条件下,死亡率超过80%。而鼠疫疯狂传播的结果,是让当时正处兴盛的东罗马帝国损失了一半的人口。据记载,当时的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(伊斯坦布尔)完全进入无政府状态,所有公共服务都停止了,尽管粮仓满满,却没人能买到粮食。最后竟然连埋尸体的人都没有了。 一幅描述查士丁尼瘟疫后惨状的画作 这场瘟疫,不仅重创了君士坦丁堡,还肆虐了整个欧洲和中东地区。著名的亚历山大城被荒废,而耶路撒冷、安条克、艾米萨……这些曾经如雷贯耳的古代城市,也都遭到严重的打击。 一幅描述治疗查士丁尼瘟疫的壁画 鼠疫与天花不同,它并不依赖人与人的传播,因此哪怕在人口密度很低的乡村地区,它依然可以借助流窜的黑鼠,造成严重的破坏。 而同样是因为鼠疫隐藏在黑鼠体内,这让根除变得不可能。在公元年第一次爆发之后的近年,鼠疫一直在反复爆发,消磨了帝国最后的意志,也摧毁了帝国的经济。少数幸存的民众,只能仰赖信仰,度过艰难的日子。 能逃脱鼠疫魔掌的,只有两种情况: 一是荒凉贫瘠的地区,就如阿拉伯的干旱沙漠,那里并不适合黑鼠生存。 另一是游牧民族,如突厥人、摩尔人,他们非定居的生活方式提供了保护。 这让欧亚的地缘格局,产生了微妙的变化——沙漠里的阿拉伯人迅速兴起。而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,就出生在那个年代。当时的阿拉伯,外来的犹太教、基督教和原始多神宗教各分一杯羹——前两者都在宣扬世界末日,却并不告诉信众“末日是什么”。 穆罕默德则宣称他通过天使得到了神关于末日的启示。他通过把基督教教义成功“本地化”,创立了更接地气的伊斯兰教,也团结到各部落大批追随者。而他和他的后继者,在并未受到瘟疫太多影响的前提下,越战越勇,不仅控制了红海沿岸,还攻入地中海的罗马势力范围,创立了史无前例的阿拉伯帝国。 而辉煌一时的东罗马帝国,从此一蹶不振。在又苟延残喘数百年后,在年被同样信仰伊斯兰教的突厥人攻破首都,从此“君士坦丁堡”成为历史。 伊斯坦布尔的地标圣索菲亚大教堂,建成于年,比查士丁尼瘟疫爆发刚好早了5年,见证了东罗马帝国最兴盛的时期。 叁 黑死病——灭亡元帝国,结束欧洲中世纪 在6-8世纪那次大爆发之后,鼠疫在欧洲似乎沉寂了一段时间,只有小规模的爆发,直到14世纪,那次被称为“黑死病”的噩梦记忆。 年,黑死病在欧洲爆发。目前学界多认为病原来自亚洲,或许我们可以在中国的史书中找到它的踪迹。 《明史·太祖本纪》记载:“至正四年(年),旱蝗,大饥疫。太祖时年十七,父母兄相继殁,贫不克葬。” 这年的大旱,无疑暗示了鼠疫爆发的巨大可能。根据《医学简史》(BulletinoftheHistoryofMedicine)中的观点,这次鼠疫在印度和中国杀死了万人。而出身贫农的朱元璋,若不是因为瘟疫失去全家,被迫流浪,很可能一辈子只是个本分的农民,明朝的历史恐怕会改写。 鼠疫如何传到欧洲,有两种说法:一是随着商船到达中亚和中东,另一则是被蒙古金帐汗国西征的士兵,带到了黑海沿岸。 黑死病欧洲传播路线图/Wikipedia 由于年代较近,因此关于黑死病留下的记载,远比前几次大瘟疫多。此时的欧洲,正处在黑暗的中世纪末期。教会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,并通过卖“赎罪券”的方式肆意掠夺平民财产(这大概是智商税的鼻祖)。罗马时代高效的城市管理荡然无存,只剩下臭气熏天,堆满屎尿的街道——这无疑加剧了病菌的滋生。 中世纪的巴黎。请自行脑补屎尿遍地的味道…… 而医学知识的停滞不前,让对此次瘟疫的防治手段,相比千年之前丝毫没有进步。当时对待瘟疫最常见的办法,是由城市聘请戴着鸟嘴型防护面具的医生。他们大多是医学院的学生,然而没有任何医学知识,只能用放血,甚至是给病人注入青蛙、水蛭血这样严重背离医学常识的方法“治疗”。 事实上,就连他们也难逃瘟疫魔掌:据记载,威尼斯的18位鸟嘴医生中,一年后只有一名幸存。他们唯一有价值的工作,大概就是记录下了各地的发病和死亡人数。 当时的医界权威巴黎医学院,甚至告诉法国国王,瘟疫是由于年三颗行星相合,搞坏了空气而引起。“坏空气引起瘟疫”一说长期拥有巨大的市场,甚至疟疾的英文Malaria,就是“坏空气”的意思。 究竟多少人死于这次瘟疫,根据中世纪历史学家菲利普·戴利德的说法,“在最初的4年,欧洲大约有45%至50%的人口死亡……在地中海沿岸,如意大利,法国南部和西班牙等地区,死亡人口甚至可能接近75-80%。” 而另一份数据表明,当时欧洲的大城市,如佛罗伦萨、汉堡、不来梅、伦敦、巴黎,死亡率都超过50%。 年,黑死病过后,佛罗伦萨尸横遍野的惨状 而在之后的两个世纪里,瘟疫又十几次“卷土重来”,每次都夺走爆发地少则10%,多则50%的人口。 黑死病的肆虐,彻底动摇了权力无处不在的教会根基。当民众看见高高在上的神职人员,也跟大家一样逃脱不了瘟疫,就会明白他们的说辞是多么可笑。 而此时的教会,还在喊着可笑的“瘟疫是上帝对全人类的惩罚,不要治疗,只有接受。” 瘟疫也间接促进了当时方兴未艾的文艺复兴运动。人们开始学会独立思考,开始更多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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